【见天下】狮变篇·第五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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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城外百里，已经扎营的青国大军并没有随着暗下的天色而休整。龙马穿着轻甲坐在桃城身边，左扭右扭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桃城分了肉干给他，嘱咐道：“今天晚上别嫌这身铁家伙硌得慌，穿着睡，也千万别睡死了。”
龙马有些费劲地从肉干上撕下一条肉来，抬头问：“怕有人偷袭？”
桃城帮他把肉干泡进稀饭里道：“攻下玉林的是橘手下的神尾明，他的那支风骑从前就以奇袭出名，我们已经进入对方探马的范围，保不准现在就被人盯着呢。总之，精神不能放松。”
龙马捧着碗，带着些好奇又有些谨慎地问：“桃城大哥，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
桃城几乎是本能地答道：“战场是杀人的地方。”
夜渐渐深了，山间小道上簌簌黑影快速前行着。
龙马怕睡死过去不敢沾床，只能靠在桃城肩上一下一下点着头，从前这时候他不知已经做了几回梦，眼下突然被远方夜空的一声响箭惊醒。桃城也猛然睁眼，这是哨卡的信号。
果真来了！
龙马迅速清醒抄起佩刀跟着桃城冲出大帐，只见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军营立即人头攒动铁甲交错，火把照亮了每一张严阵以待的脸。
桃城不放心地嘱咐道：“等一会儿你就在我身边，不要急着冲到对方的阵势里。”
话音未落，一列火光乍然冲破黑夜袭来，地面已经传来铁蹄隆隆的震颤，正是神尾明那支来去如风的轻骑兵。然而他们屡屡得手的奇袭此回失了锐利，在早有准备的青军包围下很快就如雄狮陷进泥沼。
仍在观战的桃城心里才要叫好，混战中突然冲出一道霸道雄浑的刀气将青军阵势打破，峰国轻骑顺势突破重围扬长而去。
“那道刀气？！”龙马大惊，本能地提刀就要去追，被桃城一把拉住，“那不是橘，看身形倒像个姑娘。”
山道上，神尾明追上领头的身影，见人右手垂在一旁只用左手持着缰绳，关心之语脱口而出，“大小姐，你的手……”
如今不动峰已建国，照理来说杏作为国主的妹妹应称一声“长公主”，不过杏并未纠结称呼的问题，勒住马道：“就是一招使得猛了，不碍事。神尾，立刻下令调转方向，全军马蹄裹布杀回去！青军现在正是松懈的时候，他们能料得到一次，未必料得到第二次。”
青军大营的众人此时才刚刚睡沉就被远方哨卡的喊杀声惊醒，桃越两人抄起武器冲出去，见敌军竟已杀到近前，桃城大声喊着不必惊慌迅速结阵，一边自己也陷入了混战，很快和龙马被峰国铁骑冲散了。
龙马虽然早在江湖上闯出名堂，却从未见过真正不要命的人，更何况还是这样数不清的陌生的敌人。只是片刻的犹豫让本能斩首的一刀因为迟疑被挡下，对方的兵器却是带着取命的果决朝他扫来。
“小心！”
桃城一枪托出替龙马挡下一击，随后一道极快的刀锋在他的肩头划过。
对方飞身下马，接连数刀飞快劈来，“与我交战还有空分神？”正是敌方主将神尾明。
“别愣着！自己小心！”
桃城大声嘱咐后再也无暇分心，龙马被这一嗓子彻底喊醒，飞速向后撤了两步暂且躲开纷乱的攻击，短短几瞬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原来这就是战场，原来战场没有江湖上的规矩礼节，这里分的不是输赢，只有生死，因为——
战场，是杀人的地方。
长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弯亮出了原本的锋利，精钢打造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劈开敌军的铠甲，划开护颈下的喉咙，温热的液体肆无忌惮地喷射而出，染得眼前一片血红。越来越多的尸体倒落在眼前，渐渐不再有人靠近身前。
峰国轻骑一击得手，很快又在夜色里如潮水般退去。桃城没有下令去追，叫人清点物资和伤亡情况，看到了拎着刀站在原地的人。
“龙马，龙马？”
发愣的少年突然回神，看到桃城殷殷冒血的左臂，这是为了救自己的时候挨的那一刀，平时难得有表情的他皱起眉来，“桃城大哥……你受伤了。”
桃城用没受伤的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小伤不碍事，去把脸擦擦吧。”
龙马这才发觉脸上粘得难受，抬手一抹都是血，愣愣地想道：刚刚溅在脸上的血还是热的，可是现在已经冷了。
桃城回了帐子里，叫来军医处理伤口，又对龙马道：“战场就是这样的，只要交战，每时每刻都在杀人，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
龙马又在外面杵了会儿，进来道：“如果只是争一个生死，那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拼命就是了。”
“拼命还不够。”桃城叫人去给他端水擦脸，又道：“不二前辈跟我说过，想做将帅站在战场上就不能只想着自己，还得想着最后战局的胜败，那是最后很多人的生死。你应该不是只想做个普通士兵吧？王上对你的期许也不止如此。”
龙马先把手上的血擦净了，平静道：“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王上会这么看中我。”
“当然是因为你在江湖上的名声，见了面更觉得是值得栽培的奇才。这么年轻就能得到王上亲自指点的，你还是头一个。”也许是因为人是自己寻来的，所以桃城夸起人颇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之后又顺着话茬回忆起旧事，“其实也不光是你。王上用人不拘一格，早前你见过的人，加上河村将军还有在冰帝的菊丸前辈，几乎都是王上从四处‘搜罗’来的。”
“不二前辈也是？”
“算是？不二前辈家里是经商的，听说是偶然与王上结识，被王上三请入宫拜为右相。”
“可不二前辈不是大将军吗？”
“那是后来了。四年前属国绿川私自削减纳贡引得王上震怒，不二前辈自请领兵讨伐，一战平绿川，扬我国威，回来便封了大将军。”
龙马忽然问：“不二前辈是自愿的吗？”
桃城有些奇怪道：“这话怎么说？不是自愿的难不成还是王上逼的吗？”
“他说起四年前和绿川那一战的时候不太对劲。”
“什么时候说起过？”
“我第一次进宫，你们议事的时候。”
桃城又回忆起议事的场面，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当时不二的神态语气，或者说是跟没有注意过，半晌见伤口包扎得已经差不多，挥退了军医，说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入殿资格，只是常听老兵说每天训练也不知道为了啥，上面连个领头的都没有。如果真是没有能带兵的人，不二前辈会兵法硬着头皮上也是可能的。”
偌大的国家没有武官，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诞，龙马也不例外，匪夷所思地问道：“怎么会没有能带兵的人？”
桃城瞅了瞅帐外确定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先王继位后不知什么原因取消了武官职位，由大王子代理军务，但可惜大王子英年早逝，他殁了之后军务几乎就荒废了，也是幸好那些年没打什么大仗。”
龙马追问：“那再之前呢？”
“再之前……当年好像是有个特别了不起的将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销声匿迹了，而且再也没有人敢提他的名字。”桃城拉着龙马小声道：“我也是听来的，怕不是犯了大罪才有这样的下场，千万不要出去乱说乱问啊。”
龙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桃城道：“好了别想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今天这只是他们的下马威，明天之后不知道还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橘的麾下哪个都不能小看，还有那个姑娘，能在军中这么显眼的位置……”
龙马回忆着那霸道横练的一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半晌他摩挲着自己的刀鞘放到了身旁，“不二前辈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桃城抬手胡噜了下少年的脑袋，“前辈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我们只要看住玉林，然后等着柿木的好消息吧。”
“头发都弄乱了……”龙马小声抗议着逃开魔掌，靠到另一边睡了。
桃城看着闭眼就着的少年忍不住笑起来，托起他后脑勺把叠成卷的披风垫在了下面。
日夜兼程正往登砂方向全速进军的不二终于收到前方探马的消息，自柿木城中运出粮草军械已经在路上了，随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围城之前尽可能削减城中物资会大大减少双方僵持的时间，不二只希望自己这般大张旗鼓地假意进兵能让橘向登砂多调出些物资。
另外，他从怀中拿早已准备好送到登砂的信筒交到信差手上，单人传信总比车马快的多，在物资抵达之前撤军、截杀、设伏，这个时间差刚刚好。
不二默默想道：阿隆，许久不见，希望我们默契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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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不二的作战部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