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下】狼影篇·第十一章 青梅
用菊丸在冰帝卧底时候的经历带出后面圣国在中域的布置，冰帝的感情线非常丰富，看起来不会像上一章那么枯燥了。
本章涉及：伪忍菊真忍岳（岳人预计两章后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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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的冰帝王城一改冬日雪国的模样，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街上商贩都躲去了树荫底下休息，而给他们提供阴凉的树木枝叶也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叶片。
菊丸英二捧着买来的果脯回到客栈旁边的冰饮铺子直接钻了进去，站在门口便喊：“老板老板，给我端一碗满冰的红豆汤！”
“公子稍待，马上就来。”老板见是熟客招呼后厨去做，便和菊丸攀谈起来，“公子这果脯不是这条街吧？”
菊丸拿起一颗糖渍梅子塞进嘴里，“对啊，老板怎么知道？这条街的果子铺突然关门了，害我只能跑出两条街买。”
老板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嗨，哪是关门啊，是被官府查抄的。不光这家果子铺，前街的玉器店、后街的汤饼铺都被查抄了。”
菊丸一听被太阳晒出的汗直接变成了冷汗，这段时日自己用来传递消息的暗桩店铺接连被关停，虽然周边还有其他店铺也有同样的遭遇，可总觉得透着什么不寻常。一想到这些菊丸根本顾不上嘴里的梅子了，连忙问道：“最近好些铺子都关停了，难道都是被查抄？”
老板叹了口气说：“是啊，听说是最近上面集中巡查偷漏税款，嗨，实际因为什么谁知道呢。不过公子莫气，若是以后公子懒得跑路，小店也可以制些果脯蜜饯来卖的。”
菊丸惊道：“你们这冰店卖果脯蜜饯？不会只为了卖给我吧？”
老板摆摆手，“那自然不是，但公子是常客，喜欢吃的我们便多制些。”
菊丸渐渐听出话音有些不对劲，端详了老板一番，警惕道：“我看倒也不必，你又没有人家祖上传下来的技艺，知道原料要怎么选吗？”
老板不慌不忙接道：“还是略知一二的。就比如这糖渍梅子，是选用初夏时候产自青国的青梅，肉厚核小，酸中带甜。”
“为何不选本地产的胭脂梅？”
“就是因为一般铺子都用胭脂梅，用青梅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那你知道怎么腌渍吗？”
“先用粗盐搓洗杀青，沥净水分后放入缸中用冰糖层层覆盖，三个月后便可食用，不过腌渍的时间久些，等梅子完全退去青色滋味才更好。”
听完这一长串的暗语，菊丸才要开口亮明身份，背后突然传一个沉稳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来冰店的老板也这么博学多闻啊。”
菊丸捧着果脯的手一抖，回过头已经是喜出望外的表情，“忍足？你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冰帝代丞相忍足侑士。
老板见他一身行头贵气逼人，自知不是寻常人客，连忙弯腰道：“大人谬赞，小的也只是略知皮毛。大人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
“和他一样就好。”忍足挥挥手，先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了。
菊丸拽开凳子坐到他对面：“你怎么来了？难道丞相大人府上连冰点都做不了？”
忍足一推鼻梁上的镜架笑笑道：“自己吃多无趣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忍足“哗啦”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你这么闲吗？大白天跑出来找我吃冰？”
“想见英二，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推呢？”
这一来一回真是尽展忍足油嘴滑舌的本色，菊丸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往后缩了缩，“你少来……”心里默默想道：要不是自己身带任务又心有所属，怕不是早就被这位风流丞相的甜言蜜语哄到投怀送抱，也不知道这家伙像这般 哄骗过多少人。他上下打量着忍足问道：“你真是来找我吃冰的？”
忍足摇着手里的扇子笑道：“是突然想到英二到王城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请去自己府上坐坐，当真太失礼。今日若是没有其他安排，请英二赏个光到我府上吃顿便饭。”
听到可以去丞相府，菊丸心头猛地一跳，忍足侑士堪称冰帝第一权臣，他的府上一定会存有大量重要的国府文书，但想到方才店铺老板刻意与自己说店铺被查封一事，还是按下心中雀跃婉拒道：“堂堂丞相府邸，我一个外人怎么方便？而且你府上有什么好玩的？我等一会儿可是想要去东湖坐船呢。”
忍足却是坚持道：“英二怎么是外人？这段时日我见英二可是比见我家王上还要勤呢。难道英二不给我这个面子？”琉璃镜片后透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声音里的委屈更是极具蛊惑性。
正当菊丸犹豫之际，一抬眼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门口张望，“凤？”
来人见他招手立刻跑过来，他虽然身形高大，可看面相分明还带着三分稚气，看见菊丸有些惊奇但下一刻又觉得理所应当似的接受了这件事，乖巧地点头打了招呼，“忍足前辈，菊丸公子。”看了一圈四周，压低了声音转而对忍足道：“王上找你议事，四处找不见，已经快要等急了。”
“我知道了，这就去。”忍足又对菊丸道：“今日看来是没空了，明日一早来接你去我府上。别太贪凉了，小心胃疼。”说完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才起身离去。
凤没有跟着一起离开，而是看着菊丸欲言又止，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才道：“菊丸公子，你和前辈的私事我本不该插嘴的，但是……但是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菊丸好奇问道：“……什么事？”
“忍足前辈曾经有一个恋人，因为误会离开了他，忍足前辈一直放不下，找了很多年。我不知道你和前辈是怎么熟识的，但是，你和那个人……很像。”
菊丸的表情一点一点僵在了脸上，半晌欲盖弥彰似的笑着解释道：“可我和忍足不是那种关系啊，你这小脑瓜天天在想什么呢？”
“真的吗？”看凤的表情分明是对他们的关系早有定论，他还想说什么，但怕忍足久等还是匆匆告辞了。
菊丸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只是通过这段时日几次相处，他就知道这个叫凤长太郎的少年是个心思细腻又极单纯的人，他担心自己这个外人被熟识的前辈当做求而不得之人的替身。面对这样善良的一个人，自己却还是要狠下心来，把他当做套取情报的突破口……只是在这几句话中他便知道了一件让他有些意外的事，这个看似风流成性的丞相大人居然也会有如此深情的一面，那个让他放不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在店中两人短暂交谈的过程中，走出店门的忍足已经完全换了另一幅面孔，镜片后那双带笑的桃花眼现下透着深渊似的森然，一直暗中跟随的手下见他指令立即现身。
“主人有何吩咐？”
“去查这家店的底细，如果有异样暂时不要动。”
手下领令离去凤刚好追上来，回过头他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忍足侑士，“凤，是不是和英二偷偷说我的坏话了？”
凤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我就是给英二公子介绍了一下东湖有什么好玩的……”
“不如你陪他去啊。”
“王上那里是大事，叫我也要去呢。”
忍足挥挥手，“我说笑的，一起走吧，去看看咱们王上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冰帝王宫坐落在王城以北的众山之间，四周苍翠环绕，殿宇瑰丽万千，不论是道旁的水晶柱石还是房檐垂下的琉璃风铃都彰显了天下间无可与之相较的富盛。忍足和凤登上九十九级台阶，步入大殿正堂，看见了如今冰之帝国的主人——迹部景吾。
他双腿交叠坐于水晶座，右手支于头侧，好似正在闭目养神，精致无暇的面容因为右眼下的一颗泪痣更添魅惑。
“啊，孤的丞相终于到了。”
慵懒的声音响起，忍足侑士刚好步入殿内单膝跪地：“吾王久候，臣因为一点私事耽搁了。”
“哼，这个月第几次了？孤看你就是不想来吧。”迹部无情拆破了忍足的谦恭。
忍足仍然保持一个姿势：“臣对王上尽心尽力，王上所言令臣惶恐。”
众人早就习惯了这君臣俩装腔作势互相拆台的戏码，果不其然王座上的人不耐烦道：“行了，每次都来这么一套，你不嫌累孤还嫌累呢，起来吧。”
忍足站起来扶了下眼镜，嘴角勾笑，“谢王上。”
他简单地扫过殿内的人，大将军宍户亮和负责军需供给的泷荻之介都在场，心里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议会已经有了底，而接下来迹部开口说的话直接印证了他的猜想。
“狮乐国大将橘桔平弑君叛逃，携旧部攻占青属国登砂，现在已经在与青军交战了。狮乐无主，孤打算出兵将之一举拿下。你们以为如何？”
自迹部景吾结束流亡生涯回来重掌王权，内政早就在他的雷霆手段下整饬一新，但曾经不可一世的冰帝王师却始终没能再振雄风，现在狮乐生变正是绝佳的好时机，迹部终于按捺不住了。
“王上，”忍足道，“近日刚收到消息，圣国召北疆其余小国和山吹欲结成五国联盟，此举必是想趁乱南下蚕食狮乐。”
宍户听了立即道：“区区蛮族也敢染指中域？北疆还没收拾利落就想着要一步登天了？”
迹部眉心一沉，这句话狠狠地戳了他的痛处。先王尚在时，北疆大部分的领土名义上还是冰帝的，现在圣国的前身在当初也不过是众多游牧部族中的一支，然而就在他回来忙着平定内乱的几年里，这支游牧部族迅速壮大，甚至骗过了曾特意出使的忍足，最后竟是将北疆的领土彻底从冰帝的版图上割裂了出去。
忍足见状道：“若是圣国真把心思用在中域，王上何不借此机会收复北疆？”
迹部原本是用手支着头，听到忍足的话放下手臂坐了起来。
“臣有异议。”宍户道，“圣国位在极北，狮乐却为中域腹地，两者孰轻孰重，丞相没有权衡吗？”
忍足回道：“狮乐虽为腹地，境内却有一道南北向的山脉分隔东西，对东进之策极为不便。北疆虽是偏僻，却是拥有联通东西的圣盟走廊。王上谋求中域，不论中间多少阻隔，最终目标都是青国，若是收复北疆，将圣盟走廊重新控制于我手，青国岂不是唾手可得？”
宍户道：“王上的目标是天下，而这天下可不止北疆和青国啊丞相。”
迹部看向站在最后的凤，问道：“凤，你觉得呢？”
凤出列答道：“臣赞同宍户前辈的观点，狮乐国对于日后战略推进更为重要。”
迹部还想听更多，但等了半天没见凤再开口便又问：“泷？”
泷站出来道：“回王上，臣赞同攻取圣国。北疆产战马，若是能一举收复，对日后进军中域他国将大有助益。”
迹部手指点了点王座的扶手，“二对二。看来今天应该把日吉、慈郎还有桦地都叫来，让你们投个票。”
“王上！”宍户身为掌管三军的武将之首深知这个决策也许会影响未来十年甚至更久的战局走向，因此并不希望迹部以草率的态度来做最后的决定。
但迹部抬手打住，起身走到众人中间，一只手落在了忍足肩头，“丞相一向最知孤心思，孤也的确很想教训北方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族。但正因如此，孤才决定发兵狮乐，让他们知道中域非是他们能够染指的地方，他们只配被锁在拒狼关内。”
忍足垂首道：“王上目光长远非臣所能及。”
迹部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国会盟的动向就交给丞相。宍户、泷，整军备战。凤，你跟着他们两个好好学。”
众人纷纷领令离去，迹部独留下忍足。
忍足见殿内的人走个精光，一推眼镜问：“王上何事？”
迹部抱臂看着他，“孤没事是想问问丞相近日可是有什么值得耽误公务的私事？孤听闻你近日常与人同行，难不成是终于肯放下你的‘岳人’了？”
忍足连忙摆出一副惊惧的表情，“嗳，王上这般关心臣的家事，真是令臣惶恐。”
“孤一向视丞相为兄长，兄长家事岂非孤的家事？”迹部一巴掌拍在忍足胸口，不再绷着脸，笑骂道：“孤是真的关心你，长点良心。”
忍足也结束了装腔作势，笑道：“王上真的误会了，那不是私事，是为王上探查王城里的他国细作。”
“这不是日吉的事？”
“恰好这回细作撞在臣手里了。”
“已经确定身份了？是哪国的？”
“此人密切接触过的店面查出了青国背景，不过还没有掌握他传送情报的确凿证据，无法直接抓捕。”
“哦，是日吉前几日查封的那批店面里的？还未掌握证据就动手，不怕打草惊蛇？”
“所以日吉没有专挑有问题的下手，细作疑而不慌，还会帮我们找到下一个暗桩所在之处。”
迹部点点头道：“想不到手冢国光也会用这样的手段，倒真是让孤有些意外。此事就交你和日吉去办吧。不过……”他话锋一转，“孤可要提醒你，和这个细作走得这么近，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王上对我这么不放心？而且我的夫人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躲着我呢。”忍足低头摘下眼镜，用袖子里的细布擦着镜片道。
“已经快三年了，你就这样放不下？想不到风流多情的忍足侑士居然会为了一个飞贼浪子回头金盆洗手。”
忍足苦笑道：“岳人偷走的是我的心啊。”
迹部自年少时认识忍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凄惨模样，不禁开口安慰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不定他在暗处看到你这样苦寻他三年，当初的误会也就解开了。”
忍足将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回去，“希望吧。”
迹部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还想说什么？”
忍足斟酌了一番，道：“王上，当年手冢国光迎王上入边城，又以厚礼相赠，派卫队护送王上回来，青国的确有恩于冰帝，但那是出于他们的战略绝非私交。王上若想成就霸业，切莫以良善之心揣度青国、揣度手冢国光，他会是王上一统中域的路上最强劲的对手。”
迹部一笑，“孤明白。”
